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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祖坟有关的记忆
国家旅游地理2月3日 河南又在平坟了。
看了一组照片,骨鲠在喉。
到了今天,这世界还有如此这般掉进了钱眼而不知敬畏的人,不得不慨叹世道荒唐。
不由得想起了亲历的一件与祖坟有关的事。
我家曾祖曾祖母的坟墓,在老家村北数百米外的一条河边高埂上。高埂地是祖产,也是后来的自留地。
河名北大漕,从西北顺地势折向东南,原来北通向陈家塘港桥等,流入顺龙河,东南经多个村子从中桥入永胜河。
我家高埂地在北大漕一段拐角内侧,外临北大漕,北和东向都临水。北向临北大漕从北东折段,东向则又临北大漕由北向南段,而北大漕正是从我家自留地一侧,再次折向东,流入另一条河中。
后来我才听奶奶说起,我考大学前,爷爷奶奶请了风水先生去看了看风水,风水先生说,好风水啊,祖坟冒青烟啊。
高埂地内临邻村西顾的一小块农田。原来也是我们西朱村的祖产,后来土改硬划给了西顾。西顾跟我们西朱不同宗,人多姓杂地少,旧时比较穷。
我家高埂上临河边是杆棵荡和各种杂树,各式植物,苍苍郁郁,生机盎然。
祖坟就在中间最高处独立一块。曾祖父母和我早逝的堂爷爷,都埋在那里。
祖坟上种植了柏树。周围也有几棵杂树。
杂树树种长不大,但长势非常好,树冠的三分之一,伸入了西顾那块农田上空。
分田之后,西顾这块地被一户男主人在常州市里当工程师的人家承包了,因为也算是近邻,大家都很熟悉。
男主人回家帮家里干农活,觉得伸入农田的那枝丫碍事,便没跟我们家长辈商量,擅自就把树枝铰了!
在乡下,擅自动人祖坟上的东西,是大忌。
乡下人朴实感恩,懂得慎终追远。即便是残酷的年代,扛不住压力,我家的祖坟,也就是家里人动手,把坟堆象征性地弄矮了,不去坟前烧纸钱,周围的杂树杂草不修整,掩映 在杂树杂草中,却没平成种菜的自留地。逢年过节偷偷去往草丛中抛几张纸钱,更多都是关着门在家“炅央”敬祖宗。直到后来世道变了,才重新把杂草收拾,祖坟修葺了。
所以,祖坟上的树没打招呼被人砍斫了,虽然树不会死,但却伤了活着的后人的心。
家里长辈发现之后,大怒。女人们叽叽喳喳地,爷爷和父亲则找上了门问罪去。
不过,那家男主人平时在常州城里上班,只有礼拜天才回来,家里只有妇孺,女人见了赶紧道歉。爷爷和父亲不便跟女人发火,只得强忍着愤怒回家。不过砍我家祖坟上树的事,也已经是满村风雨了。
就在等着礼拜天跟那家男主人算账的档口,那家的孩子病了,突然发烧不退,接着女主人也病了!吃药打针挂水不退。
那个时候医学还不像今天这般发达。男人心急火燎地从城里赶回来了,村里老人说,你们家这般蹊跷得病,该不会是因为砍了忠善家祖坟上树吧?
男人回家跟女人一说,两人慌了起来。虽然男人受过教育,当工程师,但毕竟土生土长,乡下这种或者说迷信或者说对不可知东西的莫名敬畏。
男人和女人备了礼物,专门跑到我家向我爷爷和父亲道歉。不打上门客是传统礼貌,人家登门致歉了,气也就消了一半。爷爷父亲不肯收礼物,退了回去。
那家人随后按乡下的规矩,在我家祖坟边烧了纸钱,算是敬告赔罪。
很快,小孩的病好了。他们家再也没动过我家祖坟边的草木。
我很早就确立了无神论的立场。
后来奶奶一直拿这个例子来说的时候,我就觉得只是巧合,不信奶奶所说的神奇之处。
奶奶那是老摇着头说,要死了要死了,连这个都不信。
我今天也不信那样的神迹。我是无神论者,但这并不影响我对先祖的敬畏和尊重,并不影响我会遵从那慎终追远的古老传统。
乡村的信仰,就是在这种古老的敬畏中得以维持传承,也有了乡村的香烟缭绕,世代繁衍。
爷爷和奶奶去世的时候,赶上了老家火化和进安息堂的高潮,爷爷奶奶当时没能安葬在他们的父母身边。
有一年我春节回家,到安息堂去看爷爷奶奶的灵位,整个安息堂清冷得很,几无管理。父亲跟我商量,不管三七二十一,要把爷爷奶奶的骨灰从安息堂拿出来安葬在自家坟地, 我和弟弟都支持父亲的做法。后来,父亲在祖坟边上的自留地上,辟出一块地方,把爷爷奶奶移灵到了曾祖父母的身边,让他们永远相伴。
我小弟弟得白血病去世后,也安葬在了离祖坟几米之遥的高埂地上,父亲也是请了风水看过。
我小时候一直跟爷爷奶奶睡,后来有了小弟弟,弟弟又跟着我一起跟爷爷奶奶睡。如今我春节回家,通常会独自一人去祖坟看看,看看爷爷奶奶,看看小弟弟,顺手拔把草。
这是一个在异乡生活的人对逝去的长者和亲人唯一能做的。
大概是10年,我开围脖不久,就在围脖上猛烈抨击拆祖屋平祖坟的行为。
钱穆说,人老屋旧,中国人谓之福气。我依稀记得,当时自己写过,所谓祖国,就是祖居之地,拆掉了祖屋,平掉了祖坟,割掉了人们与祖居之地的物质和情感联系,也就是拆掉了人们心目中的祖国。
直到今天,从个人情感角度,我一听平坟,便觉不孝,便觉大逆不道,大违人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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